每日下午姜綺羅都筆錄霍師傅口述的書，上午則趁著師父睡覺時一個人爬山。

大青山雖然物產豐富，卻不是百寶箱，染蠶絲需要的不少植物都不生長，礦物也不知怎麽挖。姜綺羅在山裏跑了好幾天也沒有找到幾樣可用的，於是她列了個清單，想著下次去鎮子上問問宋老板。

這天下山時，她看到山桃花已經吐出花苞，紅艷艷的花骨朵和翠綠的芽點綴在枝頭，是一種飽含鄉野氣息的好看。

她這才發覺又過了好多日子，又恍惚間覺得許久沒有見著柳枝了，不知道交代給她繼續研制熟絲的事進行得怎麽樣了。

到山後去看時，發現木桶是冷的，柴火早就燒盡了，也沒取新的來。另外一個木盆裏放著煮好的熟絲，姜綺羅拿起來撚了幾下，覺得質地很差，不堪用。

草廬也是空蕩蕩的，霍師傅是幾日前搬走的，不過理當在這兒的柳枝也不見人了。

姜綺羅心裏疑惑，把絲撇了，便轉個彎來到染坊，那裏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。上次金紗售罄的次日她就進了一批新絲與新布，現在染坊一側十幾個大缸染著棉布，關三娘她們則在另一側織著金紗。

春草在兩邊來回跑，她還穿著那天進京城時給她的紗衣，仿佛還在那日的基礎上又裁剪了一下，看起來更合身，也更漂亮了。

“難得奶娘給你做了件好衣服，你也不珍惜著穿？”姜綺羅走過她身邊時打趣道。

春草聽見姜綺羅的聲音，喊了聲東家，又說道：“就是因為是好衣服，我才要天天穿，日日穿，好衣服放在巷子裏除了發黴還有什麽用？拿出來時也成了破衣服了。”

姜綺羅點頭：“說的有理。你應該和那些小姑娘一起去京城嘛。”

只去京城宣傳一次是不夠的，所以姜綺羅又托關三娘去小元村幫忙找了些清秀的女孩子，好多女孩子之前就幫姜綺羅賣過花布，根本是輕車熟路。

所以春草聽了姜綺羅的話只是聳聳肩：“那又不是什麽難事，根本不用我去，有柳枝帶著她們呢。”

“咦？所以今天柳枝不在村子裏呀？”姜綺羅到這一刻才發現，“她怎麽也沒有和我說一聲？”

春草搬來一只凳子給她，又對柳枝這個死對頭表現出同情：“天天折騰那個臭烘烘的馬尿，她的心情當然不好，想出去散心很正常吧。東家找她有事？”

姜綺羅搖頭：“倒是沒有，只是問問制熟絲的進度罷了。”

她搖頭嘆息，覺得柳枝沒能理解她的苦心。

有春草在，柳枝確實不好在染坊立足，可是姜綺羅想讓柳枝成為對染坊有用的人，所以讓她和自己一道開發染彩絲的技術。如果她能學會，和春草各自負責不相幹的事物，旗鼓相當又能井水不犯河水，要比現在這樣子好多了。

只可惜柳枝三天打魚兩天曬網，到現在也沒個進展。

春草看姜綺臉上忽起烏雲，覺得為個柳枝毀了心情不值得，於是便推推她：“東家，我也想去京城玩呢，可就是因為染坊裏的事情你都甩給我，我才沒時間。你說吧，這可怎麽辦？”

姜綺羅看她怨念很深，連連作揖，當真放下了柳枝的事。她說道：“最近正琢磨著怎麽染出彩紗，實在分不出心來顧這邊，辛苦你了，好春草！等這陣子過去，放你三天假隨便去京城逛，還有染出新的花色，每種顏色都送你一匹好不好？”

春草撇撇嘴，還不高興。姜綺羅笑道：“那我也讓紀寧休息三天，你就高興了吧？”

“東家！你不正經！”春草漲紅了臉。

姜綺羅瞪圓眼睛說道：“你還知道我是東家呀？知道還對我耍性子？”

春草開始想象去京城那三日要玩什麽了，姜綺羅看她歡喜成這樣，心裏也高興。

反正柳枝是找不到了，她索性和春草說會話。她們滿布到染坊的圍墻外，墻根下已經冒出了嫩青的草芽。姜綺羅問她：“春草，你很喜歡京城？”

“是啊，又熱鬧又漂亮，我從小就想著要是能生在京城該多好，開一間屬於我的成衣鋪，賣我喜歡的衣服！”春草露出艷羨的神色，她捏緊拳頭，給姜綺羅鼓勁：“東家，咱們一定得把染坊做大，將來搬到京城去！我就能住在那兒了！”

姜綺羅臉上的微笑僵住了，春草也一下子意識道話說得不對。畢竟姜綺羅是被從京城趕出來的，再回去該是多麽尷尬。

春草感覺掰扯：“東家，我只是瞎說。我覺得江南也不錯啊，那是霍師父的老家，咱們肯定有一天要回去嘛，將來在那裏落腳也不錯。”

姜綺羅伸手搭住春草的肩膀：“說得是，江南要去，京城也要去。春草，咱們的染坊會遍及大江南北，你也會如願以償。”

春草笑著點頭，心裏其實不知道姜綺羅在說什麽。她對“大江南北”這個詞認識很模糊，京城就是她去過的最遠的地方，大江南北？大江在哪？

她們說閑話的時候不多，春草還有事要忙，姜綺羅也要開始筆錄了，兩人便散了。

此後不過幾日就是趕集的日子，姜綺羅照慣例送貨去鎮子上。新染的棉布依照舊例分賣各家，而金紗全數給宋老板。

姜綺羅登門時就見宋老板圍著客廳亂轉圈，桌上的茶杯歪道著，茶水流了滿桌他也不曾察覺。

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一匹新布，輕盈潔白，有如雲霧，應是雲濛無疑。姜綺羅知道雲濛早就脫銷，這一匹莫非是宋老板留著送禮的？

“宋老板，何事如此不安？但願我這半車金紗可以讓你稍露笑容。”姜綺羅想和他開個玩笑緩解氣氛。

宋老板這才看到她來了，連忙走上來，看了她一眼，說道：“看姜老板一臉輕松的模樣，看來還不知道。”

“知道什麽？”

宋老板說道：“京城姜家的瑞錦莊，昨日新推出了一款紗，名叫‘朝霧’，你知道嗎？”

姜綺羅搖頭，心裏有種不祥的感覺：“‘朝霧’，聽起來的感覺和雲濛很類似。”

“可不是嗎？瞧，我托人買了一匹，就在那！”宋老板說著，指向書桌，那兒放著姜綺羅都認為是雲濛的仿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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